十年(三)

就叫我孩子 孩子在你面前覺得真實

讓我露出本來的樣子 自然說出心事

就叫我孩子 孩子真心何必太多言詞
這是我最想要的名字 只有你懂我 

赤子的心 從未消失

——就叫我孩子

 

 

午後的那場雨就這樣不依不饒地下了好幾個小時,就算已經到了上班族該回家的時刻,老天爺依舊沒有要善罷甘休的意思。

從那一疊堆得遮擋住視線的文件夾中抬頭,田馥甄下意識地看了眼牆上的古董掛鐘。

哇,都將近六點了!

聽說A市一般上下班時間都非常堵車,再加上外邊還下著雨,情況應該會更嚴重吧!

想到這裡,田馥甄又不急著回家了。

反正,家裡也沒有誰等著她;反正,回家或呆在辦公室,都一樣是一個人。

從辦公椅起身,隨手從書櫃裡抽出一本《寵物寶貝》雜誌,田馥甄走到沙發上坐下,用遙控器打開電台。然後,品冠的歌聲闖入了安靜的辦公室。

“只有你會叫我孩子 用你深情的方式……” 

還在隨意翻閱著雜誌的動作瞬間止住,她輕輕閉上雙眼,又是一件件塵封的記憶浮現腦海裡。

那個曾經一直都把她當成孩子的人,這時候會不會也在和她一樣想著那些她倆在一起時的甜蜜時光?

因為父親的出軌,爸媽在田馥甄3歲時候就離異了。她跟著母親和外婆,在C市生活了好一段時間。母親長期在外打工,外婆負責下廚,而乖巧懂事的她扛起了家中瑣碎的家務事。掃地、拖地、洗衣、刷碗筷……她都和外婆搶著做。

直到母親因意外離世,一時之間無依無靠的她們多虧某個遠房親戚將她們接到B市居住,婆孫倆就這樣擠在同一間小房,開始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打從上幼兒園開始,同學們就常常嘲笑她是沒有爸爸的孩子。沒想到數年後,她竟變成了沒有爸媽的孩子。而這麼一段背景,也造成了田馥甄的沉默寡言,以及大人們眼中“較一般孩子還要成熟”的個性。

田馥甄比同齡的小朋友懂事,也不像其他小孩子一樣喜歡嬉鬧,她一直都這樣過了好多年,甚至連自己,都要以為這就是田馥甄本人的個性了。

直到,她遇見了陳嘉樺和任家萱。

陳嘉樺的調皮善良和任家萱的樂觀開朗,間接地影響了不愛說話的田馥甄。

B市就是個小地方,地方小,人口少,只有那麼一間小學和中學。於是毫無意外的,三人就算不同齡,考試成績不一樣,倒也一直都在同一間學校就讀。

兩個比她大兩歲的小姐姐,會逗她笑、陪她鬧,讓她找回了丟失了多年的笑容和笑聲。

惟,上了中學的她發現,陳嘉樺和任家萱兩人在學校原來都是不乏追求者的風雲人物。

每回放學時聽著任家萱炫耀某個學長給她遞情書,或是某位男同學送她巧克力,田馥甄都會替她高興,會不自覺地跟著任家萱笑得很甜。

相反的,剪短了頭髮後的陳嘉樺越顯帥氣,一直是籃球校隊代表的她追求者更多,且當中不乏女性愛慕者。每當看到有男同學請陳嘉樺吃雪糕、有女同學在籃球場裡搶著幫陳嘉樺擦汗、或者有人送陳嘉樺自製的小禮物……田馥甄都會不自覺地不高興、會沮喪,甚至覺得好生氣。生氣陳嘉樺為什麼會來者不拒、生氣陳嘉樺怎麼可以這樣沒心沒肺地和陌生人打鬧、生氣陳嘉樺怎麼可以一次次地無視她的失落。

同樣是好姐妹,但是田馥甄在面對兩人有追求者的這件事上,態度卻截然不同。

偶爾她會想,倘若沒有任家萱,她或許也不會懂得去正視,自己對於陳嘉樺的那一份,不一樣的感情。

於是,田馥甄的鬱悶終究還是爆發了。在某一個傍晚。

那一天,學校的籃球場進行著一場籃球錦標賽。兩隊從比賽的一開始,就一直展開著拉鋸戰,雙方經過了數回合的較量,依舊鬥得難分高下。最後,校隊憑著陳嘉樺的最後一個三分球扭轉局勢,成功打敗對手。

一陣歡呼聲後,現場算是炸開了。好多隊友都衝上前去擁抱陳嘉樺,幾個從觀眾席闖入的學妹更是偷偷地給她獻吻,而陳嘉樺只是一味的以傻笑回應著所有人。殊不知,這時候獨自坐在觀眾席的田馥甄已經打翻了醋缸,一股濃濃的酸味正慢慢地瀰漫在四周。

那天,在回家路上,田馥甄顯得異常的安靜。那個有異性沒人性的任家萱瞞著家裡說是放學後留下來給陳嘉樺打氣,其實是早就和剛在一起的學長約會去了。

看著一直不說話,且越走越快的田馥甄,陳嘉樺止步,一陣莫名其妙地盯住那人的背影問:“你幹嘛都不說話?”

田馥甄停下腳步,回頭,噘著的嘴高得可以掛衣服了。

“因為你。”

陳嘉樺怔了怔,快步跑上前。“為什麼?”

“因為你都不知道我為什麼不高興……”田馥甄邊說,邊抬腳踢了下路旁的小石子以表達不滿。

“你都不說,我要怎麼知道呀?”陳嘉樺攤手,聳肩,接著將雙手搭在田馥甄的肩膀上。“你知道嗎?他們都說你好像小大人,然後說我一直長不大。可我總覺得你在我面前就還是個小孩啊!你看你看,你又孩子氣了,可是他們都沒看見。”

“那你嫌棄孩子氣的我了嗎?”田馥甄低頭,兩隻眼睛沒再看陳嘉樺,像是再過一下下,就有幾滴淚水要往下掉。

“沒有沒有。”陳嘉樺大力搖頭,右手抬起田馥甄的下巴,讓她美麗的雙眼直視著自己認真的樣子。“我喜歡這樣孩子氣的你,像孩子一樣會對我撒嬌、對我吵、對我鬧……嗯,你就是我的田小孩!”

田小孩專心地聽著陳嘉樺這一段不懂算不算告白的真情告白,沒再讓陳嘉樺繼續她的喋喋不休,她兩手捧住陳嘉樺的雙頰,踮起腳尖,閉上眼朝陳嘉樺的嘴唇蓋章,蓋下“田馥甄專屬”的印章。

而忽然被親的陳嘉樺忘記了要閉上眼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前一秒還是小白羊的田小孩頃刻間變身大獅子。

那一天之後,陳嘉樺就淪陷了。

然後,田馥甄在她面前比之前更像小孩子了,會在她面前毫不掩飾地盡情發揮一切小孩行為。

只不過,後來田馥甄也漸漸發現,日子久了,自己開始不自覺地也把陳嘉樺當孩子寵著。

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這麼一種雙方面的化學作用吧!她影響了她,而她也被她影響著。田馥甄想。

那一年,田馥甄13歲,陳嘉樺15歲。

這一段維持了7年的戀情,是她的初戀,也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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